很久没有被一本书像磁铁般吸附着,昼夜读之思之,时常掩卷叹息。《她们》集众多女性于一身,兼着关于女性文化的研究,以散文的方式、男性的视角展现了一组鲜明的、非虚构的乡村女性群像。这本书里,我读到了自己,读到了母亲、姐姐、嫂子、娘婶姑姨、邻家的甚至不相识的姐妹,犹如趟过一条关于女人的河流,既是自己的也是众多“她人”的河流。我为自己身为女性的伟大而骄傲,为女性的命运而唏嘘,为女性“既里又外”“既女又男”的角色补充而感叹!
普天之下,人类只分男女两性。女性和男性一样,共同创造着美好的生活,车轮流水般推动着时代的发展。但女性何时只是单纯地就是女性呢,她不仅要为繁衍生息做着身体上、生理上的准备、努力和付出,而且还要为生活承担种种的压力、劳作以及心理上的重负。特别是大地上的乡村女性,她们“作为女人的人”和“作为人的女人”更是如庄稼般朴素而坚韧,“生出来就是为了在别人走过的路上复走了这条复那条,把别人过完的人生重复一遍,再重复一遍。”重复而简单、普通而平淡的日常,带着乡村女性的宿命,总有一种令人难以言说的悲壮。
书中第六章《第三性——女性之他性》以“聊言”的方式,夹叙夹议地论述了对于乡村女性的思考,提出“第三性”是中国乡村女性的独特气质。“第三性”来自乡村女性的劳作、牺牲和被遗忘。女性劳作而不是劳动,因为她们不仅要尽“女性”的义务,又做具有“男人性”的工作。女性的“义务”还包含很多的“应该”和牺牲,比如二姐让出上高中的机会给“我”,是因为她认为“姐是女的,本该在家种地的”。然而,这种牺牲是被遗忘的。女人既承担着女人“应该”承担的一切,又在相当程度上,承担着“男人”的责任和义务。
“女汉子”“女强人”至今也是对存在于女人身上的第三性的评价。“既里又外”“既女又男”,是女人的双重、甚至多重角色。但女人的角色无论如何重要,却还是容易被忽略和遗忘的。在说到“土地的主人”和劳动,歌颂的却永远是男人。“乡村记忆线没有女儿(女性)从成年至坟墓的记忆簿。而作为媳妇走进坟地的女性们,是只有相随男性才可以被坟墓写入人的最后一卷记忆册。”如此看来,女人似乎一直没有摆脱附属男人的命运。
如果说至女人身上的“第三性”是一
种褒奖,那么不由自主地想起男人身上的“第三性”。在强调一个男人身上具有的阴柔特质时,大多会用“娘们样”等,常常含有轻视、贬义,细品似乎这蔑视与不屑还是针对女人而言。一说“女汉子、女强人”自带英豪之气,可是一说“男人娘们气”就觉得替女人委屈。凭什么,那样的人应该“不男不女”才对,清除两性界别之外。
“女人不是天生的,而是后天形成的。”是西方女性运动中最有力量的一句话。很多中国乡村女性既认同着传统女性的性别气质,同时又心甘情愿做着男性也在做的那些工作。 “活着为人”,怎能不这样呢? “男人能干的事,女人也能办得到”——女性被解放、释放出的巨大力量,并没有随着一个时代的更替而歇息,而是又不加犹豫地从一个时代进入了另一个时代里,使她们继续自觉地去承担起这个新时代“劳动力”的责任和义务,女性一直默默践行着“建设幸福安康家庭的推动者,领跑者”。
陕西师范大学女性研究中心特聘教授李小江是研究女性的学者,她在一篇女性书写的评论里提到“女人的姿态低在尘埃里,却担负着生生不息的民族重任。”女人,不管是生如草芥,还是命若琴弦,她总是以她的姿态,创造着延续家族生命、延续民族血脉、推动社会发展的奇迹。女性是滋养万物的大地,是千回百转的河流,是抚育生命的母亲。
《她们》是浓缩在乡村大地的花朵,默默顺从的、寂然无声的、隐忍的、挣扎的、奋起的、卓越的、追求自由自主自尊与生命极致的,幸与不幸,都各具色彩。 “一切过往的,不过是象征,永恒之女性,引导我们上升。”(歌德《浮士德》终章咏叹)愿女性柔弱而坚韧的身影,如天际明星,引领着我们走向理想的彼岸。任志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