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回家,是为我爹过生日。人老了,世界狭窄逼仄,容不下一点小心思与不痛快,我爹更是。他像个小孩子一样,随时随地给他的四个儿女耍脾气,使性子。
就拿过生日这件事来说,早两个星期,他就已经盼望上了,倒不是盼望过生日收多少礼物,不过是觉得全家人又能往一起聚一聚,烟火温暖,灯火可亲,才是父亲心里的期望与满足。
他早早就问我,到时候能不能回去。我说必须能,他就很开心。
可是,中间他又两次打电话,告诉我如果忙就不用专门回去。追问他为什么,他又极度落寞。说,这么大岁数了,生日没什么意思和意义了,过不过都行。
事实上,他的情绪受到各种事情的影响,比如,身体某个部位的不舒服,比如,某个儿女颜面上的小变化。他尤其看重我们四个之间的兄妹情谊,隔一段时间聚一次,吃完后盘碗撤下,要是都有时间,他就喜欢我们几个能坐下聊聊天,唠唠嗑,或者摆出两幅扑克,看我们嘻嘻哈哈打一会儿扑克。当然,某几个人有事没能遂他的心愿的时候也有,他必是垂头丧气,失望地上楼睡觉去了。
老年后的父亲敏感,任性,不由分说,让一直陪伴他的大哥常常不知所措。山东人那种强势的蛮不讲理,在他的老年表现得更加明显。稍有不如意,要么不说不吃不高兴,要么把身边的儿子叫上楼,把陈芝麻烂谷子的家事抖出来,劈头盖脸一顿数落。
昨天早上,他给我打电话,再次告诉我,你忙,就别回来了,我不想过生日了。
我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,说,行,随你吧,不让回去就不回去了,你不想过就不过吧。
电话挂了没有两分钟,他的电话又来了。嘴软了几分,给我解释,说他心里不痛快。问为啥,说这马上到生日了,只有我和大哥几次问候他的生日咋过,姐姐和二哥没打电话,还不知道记得他生日不。
我就说,你这老头太不讲理,你的生日是我们几个儿女的头等大事,谁敢忘?忘了我都不答应,别瞎想了,人家都记着呢,在小群里和我聊过了。不信,你直接给他俩
打电话,张嘴要礼物。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,说,我要啥礼物,你们记着我就行。
放下电话,我给姐姐打电话,告诉她立刻马上放下手头工作,给老爹打个电话,问候一下老头的生日心愿是啥,吃啥,喝啥,需要啥。姐姐也知道老爹脾气,立刻照办,一会儿打电话通报我,说老爹已经非常开心了。
本来计划着坐火车回家,可是,一夜之间内蒙古疫情又露出苗头。为了安全,也为了避免上次那种因疫情导致城际各种交通工具停运的问题,我想开车自行往返。
回家时还好,先生这两天正好在呼市开会,说好会议结束的时候顺道回东胜来和我一起开车回去。
那你返回东胜的时候咋办?还得一个人开车三百多公里。要不,你还是拼车回来哇,一个人,别开车了。刚刚,他又给我打电话,我人还没动身,一步没走,他又替我下一步愁上了。
一个大海边长大的男人,这一生经见过多少风雨磅礴,波澜壮阔,如今,他的眼睛里却只剩下两湾浅浅的溪水,一圈一圈,缠绕着儿女的喜乐哀愁。文/李美霞